姜汝之

【重生/白丹】丹出鹤白【1-2】(0211更)

简介:丹龙重生。

先强调一下:虽然想写同人但不是因为迷恋这部电影。

不是演员粉,不是电影粉,看了电影觉得画面还挺好看的(虽然建模有点小家子气,还是亭台楼阁那种精致风,愣说是要反应大唐风气我也挺emmm的),写同人主要是因为生气,我知道这年头都流行悲情反派了,反正小姑娘爱吃也没啥。不把国家兴亡归罪到一个女人身上的观念我小时就听过也觉得挺对,但是用一整部篇幅就给我讲我这个?还tm借了李杨这个套我就很出戏了啊!就算我知道杨贵妃也不过就是个女人(虽然其实我觉得这个利益团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都在不干净,但是最后的确是推几个不真正主事的挨刀了,但那是因为李隆基是皇帝啊,这年头敢公然杀皇帝的臣子自己都过不了礼教束缚几十年后那愚忠(或是害怕背上恶名)的坎儿),但你说她不死别人不会放过皇帝???——好吧,我知道这是个吹自我牺牲爱情观的,我当个架空也就认了。

但你tm讲我爱你然后为你疯魔,然后所有人都觉得“哦他们好可悲哦”而看不到整个世界那么多悲哀的贫民百姓我就……emmm。

讲真说这种爱情观我也没啥,我自己写的文里也tm有这种情况,后来我代入了一下还觉得两兄弟和一个女子的情况几乎全中,弄得我还自己反思了一下我难道我不自觉写了我自己超讨厌的设定?后来想想我没有啊!因为我没有花那么大篇幅让所有旁观的人都感叹这爱情的是多么“伟大而悲剧”啊balabala

结果后来一半篇幅全tm在给我重复这个,每回所有旁观的角色都tm全心全意在那儿跟看莎士比亚似的都tm向在我的理智神经上直抽鞭子

一味付出式的爱情是很感人,但是所有人的眼界都只有这么小!都只能看到这个!都跟沉溺于爱情小说的恋爱脑似的!还tm给我读了一个小时我就很受不了啊!

其实说到底大概角色我就吃吃设定,主要还是被电影一味在这我不吃的格局上煽情给煽得气的吧——说到底只不过是我吃了个跟我观点相左的电影还tm因为不吃完闹心而坚持吃完的自虐结果。

对白龙丹龙的角色其实也没什么兴趣,主要是因为生气,所以我打算拆了白杨(不过当架空看的话我不讨厌贵妃,所以大概会把她ooc到我更喜欢的情况吧...),主要是因为除了这个巨粗的单箭头外也就和丹龙的箭头够粗,我就打算写白丹了

对俩演员本人都没什么兴趣(虽然以前路过吃过一点白龙的rpscp),颜也无感,不过因为我偏爱美强,hrdd貌似也公认更清秀些,而且文字比图像放飞空间大(个人解读不同呗),所以我大概会一路往美强去写了(因为我偏好喜欢美强)。


【PS】:我不想总用一点篇幅占tag,所以更新不多的话我就尽量像随缘似的更新到一起了,差不多了再分篇幅。


【1】

 

丹龙最近有些奇怪。

 

就连不变戏法时常常神神秘秘玩失踪的黄鹤都注意到了这点,更别说是几乎日夜与他形影不离的白龙了。

当然白龙注意到这点可能正是因为这平日里的形影不离——因为丹龙已经好几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时时粘着他了。

以前白龙上哪都几乎要被丹龙跟着,不是说“哎呀!做师哥的哪能放心师弟一个人出去——”就是自作聪明实则自己先兴奋个过头地说“快来快来师哥带你出去玩儿——”

也不管白龙有多少次嫌弃他咋咋呼呼地没个正形,他们两个明明是丹龙要大上那么一两月,白龙却暗暗觉得自己才是更成熟的那个。光他们两个往别人眼前一站,没说上两句话旁人就该认为丹龙是弟弟了。

不过就是这么个总没个正形的家伙偏偏又很爱撑师哥的架子——倒也不是端着,而是总爱拍拍胸脯试图证明自己是师哥,一口一个师弟地叫着,怏怏地闹着白龙唤他师哥。

白龙小时候偶尔也会“委曲求全”地应他个那么一两次,看他眼角眉梢都映上喜色,偏还赶忙咳一咳端上架子,假装这是理所应当的他才没有高兴得不行。

后来实在觉得叫丹龙这长不大的家伙“师哥”也实在是太丢脸了,也就唤得越来越少了,往往“丹龙”“丹龙”地叫着,越叫越好像他们之间连那点年岁的差别都细微得渺不可寻。

事实上又哪有那么大的差别呢?他们自小一块儿长大,吃在一块儿,住在一块儿,就连幻化的白鹤都是一双,就好像时光停驻,从他被卖给了师父习惯了丹龙后就再没有什么可以改变了……

可到底那是在他被卖给师父之后。

到底他只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到底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同。

很多年后丹龙才想明白,凡事有因必有果,或许有些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吧,但到底是无法挽回了。

他师父嘟嘟囔骂了一会儿:“这死小子反了他是吧?!”

就冲出去闻着信儿逮人了。

这两天丹龙翘的课可多,懒没少偷,幻术没怎么练,怪不得一向端着个神神叨叨的玄(神)妙(棍)架子的黄鹤也终于忍不住撸起袖子来准备揍人了。

白龙意识到他本能想跟着去逮人,连忙收了脚步撇了撇嘴,这两天丹龙缺席的可不止是黄鹤定好的自修。

他站在篱笆边抱胸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了就换了个重心,面上还是竭力动也不动。

“哎——爹你别生气嘛!吃个包子消消火喽——”

那满不在乎而刻意拖长的欠揍调子听着就气人,白龙看人的第一眼就是一眼瞪了过去,赫然就看到丹龙在前面上蹿下跳地绕着圈跑,后面他师父跑得气喘吁吁得差点没提着棍子就上演全武行——

太丢人了……

白龙想。

当然他主要是觉得丹龙丢人,倒不敢说他师父怎样。

丹龙远远瞧见了他,就咧开嘴了露出了一个灿烂过头的笑:“哎——白龙!吃包子不?”

没个几步的光景白龙就叫他抢到了身边,拿他当柱子似的直绕他师父的圈。

白龙被两个人影在眼前直绕没多久就给绕得烦了,不时被谁的胳膊带得站不太稳,气得直想揪住丹龙先揍上一顿。

心里的火气还没撒,怀里就被揣了一袋热乎乎的东西,丹龙就也跑得远了。

“爹!徐记的包子!我特意买来孝敬您的!这顿揍可以免了吧?反正您也跑不过我——”

丹龙嘻嘻笑着满院子乱窜,就差没上树了——哦,他上了。上了几步又从另一头儿跳下去了。

白龙忍不住直皱眉,掂量着自己手里满满一袋的包子。徐记的包子可不便宜,这小子从哪儿弄来的钱?

“吃什么吃!不好好练功成天就想着偷懒!老子今天非打断你的狗腿!”

白龙撇了撇嘴,心道他师父才不舍得呢。

丹龙显然也清楚这点,只是嘻嘻笑的方式也实在太欠揍了:“我若是狗,爹你不成铲屎官了?别闹了爹!”

“铲屎官?”

“哦,是一个倭国的小沙弥给我讲的这词,就是指养猫养狗的人——”

“老子没跟你开玩笑!”突然意识到他竟然还故作认真地解释了一番,黄鹤气得差点没当场扒了他的皮。

丹龙倒像是直当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友好互动,一点也没害怕地继续上下直蹦:“哎呀爹,包子趁热才好吃!您要实在想先运动运动开开胃也成!反正儿子跑跑步当长个儿了——但是白龙胃不好!你让他先在一边儿吃几个吧,您不开口他不敢吃的,我特意买了好几个肉的,你俩都不趁热吃多可惜呀!”

黄鹤这个气啊——

“你——哎呀!我、的、腰——”

“哎爹!你没事吧——”

“砰!”

只见丹龙一个紧张往疑似闪了腰的黄鹤身边一回,他爹一个爆栗就捶了下来,拧着人的耳朵直骂:“兔崽子你胆儿肥了是吧?!敢让你老爹追了你三条街!不知道你爹草的是那仙风道骨的人设吗?!”

“得了吧爹!您顶多草了个邪魔外道的人设哎呦爹!疼!疼、疼疼疼——”

“你他妈唱歌那儿?!”

黄鹤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自己造的这个大孽给气死。

“家门不幸啊——!”

黄鹤被丹龙扶着直往院子里的石桌去的时候简直要抹一把老泪,直觉得自己在这皮猴子的影响下越来越往中国曲艺界发展去了。

在石桌旁站了一会儿的白龙乖乖地给他们一人又倒了杯茶。

丹龙直接从他手上拿下了第二杯,一口灌下去砸了咂嘴:“爹您别闹了,说得好像咱家人很多似的——”

“闹香蕉你个芭拉!你就不能跟白龙好好学学让你老爹我少操点心?亏你还是做人哥哥的呢!”

白龙听了偷偷抬眼从眼角瞧了瞧一旁的丹龙,往常这话被拿来说丹龙是一说一个准儿,他和他师父都知道丹龙这小子最受不得人家说白龙比他懂事。

奇怪的是你光说他不懂事他也能继续没皮没脸,但只要添上个白龙后就完全不一样了,白龙觉得大概是他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免不了有些竞争意识,反正也能看到丹龙吃瘪,他老听着自己被拿来教训丹龙也没什么意见。

“哎——!我怎么说呢?”但这次丹龙停顿了一下,也只是挠了挠脖子耸了耸肩,无奈笑着说,“爹您有一个贴心小棉袄还不够啊?棉袄穿多了冬天热出痱子可怎么办呀——”

那副无赖到底的样子也实在是没什么所谓。

白龙不觉捏紧油纸袋,听着旁边他师父怒其不争地又叱咄了他几句,才想起来咳了一咳,劝道:“师父您别生气了,喝口茶吃点包子吧。”

黄鹤刻意叹了口气:“哎!还是你师弟懂事!”

“他乖嘛,您又不是不知道——”丹龙只是笑着耸了耸肩,也不太在意,帮着白龙把包子拆开,“这是……牛肉的,这是鱼肉的,这是猪肉的,这是素的。给爹您最爱的鱼肉,别的地儿可买不到呢——”

白龙看着丹龙乖乖供给他爹一个鱼肉的之后又自然往他手里塞了个牛肉的,自己反倒拿起了个素的。

手里的包子皮料白嫩松软,咬一口就浸满了肉味醇厚的酱汁,白龙却不觉盯着丹龙手里的素菜包皱了皱:“……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素的了?”

“呃……”丹龙砸了咂嘴思忖道,“有一阵子了?我觉得吃素也挺好就改了改口味——”

“你不是说光吃素不长个儿么?”白龙却没有让他就这么一句带过,他可记得小时刚到丹龙家时丹龙是怎么念叨着自己的。

其实哪真用他念叨呢?又哪有穷孩子不爱吃肉的?不过是他那时知道自己刚被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怎么敢表现得喜欢他不配喜欢的东西。

但是丹龙那时还小,虽然黄鹤走街卖艺也不算富裕,但毕竟偶偶卖卖戏法也能得那些富贵乡绅的喜欢,打赏的钱不少,算是三教九流里的特例,还算是常常开荤的。

丹龙又是黄鹤唯一的儿子,从小活泼鬼灵精怪,跟着黄鹤装神弄鬼,也被弄得就跟老神仙旁边的招福童子似的,谁见了不是喜欢地摸摸头给几块儿糖糕或是零花钱。

见了白龙也只知道捧着小碗问:“弟弟你怎么不吃肉呀?你太瘦了很容易生病的!”

然后用小肉手拿着那双太长的筷子费力地去够些瘦肉直往他碗里堆。

后来白龙听桥下说书的那些人讲了些“何不食肉糜”的典故,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明白那时自己为什么虽然觉得丹龙待自己不错,却又总是忍不住有点生对方的气。

其实他也不是真生丹龙的气。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理由。就只是……他觉得丹龙太天真了,而自己却太早就不能那么天真了。

不过那时的白龙还不明白,只是被丹龙投喂的行为磨得狠了,看着黄鹤在旁边虽然肉痛却也被丹龙磨得没说什么,才渐渐敢偶尔吃点丹龙夹给他的肉食。

也不知丹龙到底是过的时间多了终于悟出点味儿来,还是始终只是傻呵呵地以为白龙不爱自己夹菜,反正他好像看出白龙几乎只吃自己夹给他的肉,也就渐渐习惯先一个劲儿地用肉把白龙的碗堆满再说别的。

等到白龙也开始习惯自己夹肉了还改不过来,直到白龙面皮薄,实在受不了自己多大了他还这样,嘴上就开始嫌弃起他的筷子上沾了口水,才渐渐又促了丹龙把这习惯……养没了。

而今丹龙握着个菜包也只是松了松肩:“那是以前啦,我现在挺高了,以后估计也不会长多少了,少吃点肉没什么——”

白龙沉默了一会儿,凉凉道:“照你这么说我以后过了二十多岁不长个儿了也不该再吃肉了是吧?”

丹龙自个儿低头笑了笑:“那怎么一样呢?你又不是不喜欢了,我只是没那么喜欢了,又何必浪费呢?”

白龙哼了哼:“你也知道什么是浪费啊?”

丹龙笑着摇了摇拿包子的手:“这你就不懂啦,肉嘛,总归是和金银不一样的。我想过啦,我一天少吃口肉,一年下来就相当于多养了头小猪,等哪天我买回来,抱给你看呀?”

白龙被他满嘴乱跑说得有点生气,却也说不准为什么生气,只能堵着他说:“养猪不就是为了吃肉吗?你不吃肉就为了养头猪是不是有病啊?”

丹龙搓了搓自己没长胡子的下巴颏,故作深沉道:“这你就不懂了,养只小猪我可能就像看它在泥地里打滚儿呢?你听话本不也是这样吗?不过就是觉得能看看别人的故事也挺好——”

白龙瞪了瞪他:“你买只猪就为了看它打滚?”

其实丹龙也没说真要买只猪,最开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语气,但既然白龙有点认真地同他说了起来,他也就半真半假地继续侃了:“可能呗,没准还能给我找个猪儿媳呢,到时候爹就能抱孙子了,指不定还是天蓬下凡,到时候爹就可以说他是唐玄奘取经归来成佛未老下来普度众生的了——”

“啥?”他爹黄鹤大师在一旁也愣是被这胡侃噎住了,连忙喝了口茶压压莫名其妙就被自己儿子噎死的可能。

白龙气得都没顾得上去替他师父拍拍背:“你那么喜欢看猪打滚你怎么自己不去滚呢?”

丹龙反倒哈哈笑了没个正经:“其实你要不介意我进卧室我还真不介意——”

白龙难得被他的厚脸皮噎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哼了哼转过头去不理他,虽然丹龙刚才和他说话时其实也没怎么看他。

他垂眼看了看自己手里咬了口的包子,破开了皮在早春的风里都已经有些凉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转过去抢了丹龙新拿的那个愣是把自己咬了一口的塞了过去:“我也要尝尝。”

丹龙眨了眨眼,这才第一次真正算是和他对视:“……啊?”

“怎么?你嫌弃我啊?”白龙挑了挑眉,这话他往日也没怎么少说,却没有几次当真的,哪会不是换了丹龙立刻求饶哄着他发誓不敢再闹了。

然而这次丹龙也只是“哦”了一下,不太在意地说:“呃……没有啊!”

就那么没什么反应地移开了视线,继续吃包子去了。

白龙咬了一口手里的素包,觉得徐记的做的素包也不怎么样:“……难吃。”

丹龙就也笑笑:“那要不要换回来?”

“我不要。”

白龙话脱口得干脆,丹龙就也耸了耸肩不说了。

黄鹤吃得差不多了,瞧着他二人安静了下来,看着好像挺乖,就做出一副语重心长赶忙开始说教:“丹龙不是我说你——你说说你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跟着白龙一起练功了,你们俩天资是好,但凡事三分天资七分打拼,你现在年轻正是做基础的时候,等你以后长大定型了再想有什么突破可就难了——”

丹龙嚼着包子没得空就也听他说道了一会儿,等到包子咽下出却还是那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倒也不是刻意的混不吝,反而像是有点小大人似的洒脱:“我觉得呢……爹,有些事强求不来,随缘就好。幻术这种事嘛……努力到最后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这世道本就挺考验人的,痛苦太多,欢愉太少,或许及时行乐也挺好——其实我对幻术倒是没什么追求了,等到以后咱家稳定下来,我就打算……不干这行了。”

黄鹤就算只当他又是胡说八道,却也还是气得直吹着他的小胡子瞪眼,捧了茶碗灌下去赶紧压压火气:“不干幻术你干嘛?你还想上天啊?!”

“呃……”丹龙挠了挠脖子有点尴尬,“其实您这么一说倒也差不多,我打算以后有空了就去青龙寺出个家……”

“噗——”

黄鹤这口茶喷得——啧啧——幸亏丹龙扯了白龙逃得快。

“妈呀爹!不带您这么人工降水的!”

“咳咳!小兔崽子你给我滚回来!”

黄鹤咳都没咳利索,喘着就提起闷棍追上去揍人了,丹龙赶忙撒开白龙就跑走了,爷俩奔着院外就飞起了全武行。

白龙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手里的第二个包子也凉了。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或许已经变得不同。

丹龙很久都没有央他唤自己师哥了。

-TBC-


(0209更新)

【2】上

湖边,桥下。

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躺椅上摊了个散黄煎饼似的人——那是一个鹑衣百结,须发蓬乱的大叔。

这大叔的幻象下是个年轻人的壳子,但年轻的壳子里却到底还是个老家伙的魂儿。

青龙寺曾经那个未来里的主持大人惠果大师望着蓝蓝的天和白白的云,终于抻了抻懒腰砸了咂嘴,觉得这天意也忒莫名其妙了些。

想他惠果活了好些年,该见的也见了。皇朝兴衰,战火离乱,王道中兴,大厦倾颓,而在这离乱九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那些辛酸悲哀苦苦挣扎,那些嬉笑怒骂言不由衷,那些带血的泪和咽下哽咽的笑,那些癫狂疯魔,那些最终委顿零落成的灰,芸芸众生啊……也当真只有芸芸众生四字才能穷极那种滋味。

这天下太大了,痛苦的人也太多了,他念着经,想着佛,一年又一年,虽不敢觉得当真参透了这冥冥因果,却也觉得该放下的也放下了不少,若真有重活一世的机缘,也如何都轮不到他。

若说是他师弟死后重生上天怜他打算再给他个改变命数的机会倒也罢了,事实上但凡换一个死时有遗憾未了的人重生一世他都觉得合情合理,但他自己可是好好地寿终就寝啊喂。

你说他这么大岁数一和尚又有什么好重生的呢?

凡事种种,一如镜花水月,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轮回的造化。

可若说若有机会重来一遍,他就完全不想做什么改变那也不尽然。倒不如说是如此常人求而不得的机遇就这么匪夷所思地落到他这个相对来说不那么需要的人的头上——也不免要叫他茫然无语一下。

总觉得这道重生的雷……是打偏了呀?

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

有些苦就算重活一世也到底还是苦过了,或许正因如此,老天才会选了他这么个相对来说的局外人带着记忆重来,毕竟他修了几十年的经,记忆里的苦恨也总算比其他孽海沉浮的人淡些。

“唉……”

现在也已经只是丹龙了。

“大叔——!大叔你醒啦!今天你打算变点儿什么呀——”

那几个绕着那简易瓜架直打转的垂髫小童看到他“醒了”,就立马乌泱泱地凑了过去,一个揪了两个胖揪揪的小丫头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瞅他道:“大叔今天变西瓜好不好哩——”

丹龙忍不住揪了揪她的脸颊,好笑道:“怎么妞妞不喜欢香瓜改喜欢西瓜了吗?不怕你最爱的香瓜伤心啊?”

妞妞连忙拍蚊子似的胡乱拍开了他的手护住了自己肉肉的脸颊——她最讨厌别人捏她的脸了!哪怕是请她吃瓜瓜的大叔也不行——于是连忙瞪着眼睛撅了撅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却到底还是很亏就被馋得忍不住嘟囔道:“……也!也不是不喜欢香瓜,但是西瓜也好吃!妞妞好久没吃啦——”

“是呀是呀要是有西瓜就好啦!大叔你给我们变个西瓜好不好嘛——”

“好不好啦——!”

如今还是早春,莫说是西瓜了,就是些耐寒的水果也还没到它们长出来的时节呢,妞妞的阿爹受雇的大户虽是种了几顷西瓜田,但季节不到就算她家有这便利也是吃不到的。

丹龙被妞妞可爱得紧了,便将她抱起来,又被其他几个小娃娃围着小麻雀似的唧唧叫唤着央着,反而忍不住逗逗他们:“无中生有可难得很,怎么?你们真那么想要西瓜吗?”

“想!想——”

“比糖还想么?”

他这般一问,倒有两个小子直接愣住了,从下往上呆呆地仰着脖子瞅他。妞妞也歪了头定定瞅他,直到口水快滴下来才记得赶忙吸一吸:“哪里有糖吗?”

“糖嘛——可以有!”丹龙故作为难地直皱眉,“但是变了糖大叔我可就没力气给你们变西瓜喽,你们可得好好想想是要西瓜还是要糖呢?”

这个问题对于妞妞来说显然还太难理解了些:“唔——妞妞都想要不行吗?” 

“那当然不行喽,妞妞的小肚子哪里吃得下那么杂?”丹龙好笑地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乖,选一个吧?”

这可苦了妞妞了,几个小伙伴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下子谁都说不出个定音儿来。

直到二牛喏喏地试图对他的小伙伴们说:“我觉得还是西瓜比较好——”

那最先闭了声的小男孩中个高的那个叫阿蛮,阿蛮闻言却是直噘嘴瞪他:“那我还觉得糖更好呢,凭什么非得是西瓜呀——”

“可我想吃橘子糖!”

“但是橘子糖有卖西瓜没有卖的呀——!”

“哎呀好啦好啦我们就不能想个两、两——两面都好之策吗?”

丹龙挑了挑眉,觉得有意思地开口:“你是想说‘两全之策’吧?”

那开口的姑娘是这几个孩子里的孩子王——也是妞妞的小表哥,小表哥被他纠正后不由面皮一红,抬眼瞧着被他高高抱着裹着手指瞧这自己的妞妞尴尬得直生气,连忙摆了摆手:“大!大叔你先别说话!我们几个讨论一下——”

看得出小家伙是真羞恼了,丹龙就也压下了笑,装作“听话”道:“哦,好吧,那大少爷你先商量着,我先不说话了——”

小表哥拉着几个孩子自以为神秘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才装作大人样地咳了咳,挺着胸脯从“议事群”里走出来昂着头宣布:“我、我们要西瓜味儿的糖!”

“哎?不是糖味儿的西瓜吗?”一个孩子听他说完反而愣住了。

他这一愣可不打紧,其他孩子听后也开始怀疑起他们刚才商量的结果是“西瓜味儿的糖”还是“糖味儿的西瓜”了。

几个孩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瞅着就又要争起来了,丹龙笑得直打颤,连忙阻止了新一轮的“小辩论”:“好好好——那就两种都有,人小鬼大!我可服了你们了——”

他笑笑就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像是亮晶晶的言——往天上一洒。

妞妞只觉得一瞬间就看不到自己的小胖手,连忙凑近眼前眨了眨眼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变黑了而是周围都变暗了。

耳边传来哥哥姐姐们的惊呼,她一抬眼就看到了,那是突然占满了天空的夜晚,黑黑的夜幕上满是亮亮的星子在闪,那么无边无垠,那么明亮璀璨。璀璨得就像是糖,可惜却是不糖。

妞妞只被惊讶了一瞬,就嘟了嘟嘴:“糖呢?糖呢?大叔你说的糖呢?”

就摇着她大叔的衣襟直撒娇。

那偷天换日昼夜颠倒的幻术再怎么惊人,也到底不是一个小朋友真正关心。

丹龙也不失望,反而笑了笑:“我就知道骗不过我们妞妞——”

他挥了挥手,“哎呀!”“哎呀!”的惊叫就接二连三响了起来,原来是天上的“星星”突然落了下俩,变成了四、五个角的星星糖,糖上洒满了白白的糖霜,棉花似的落在他们的头上又扑进他们小小的怀里,就好像一个个都有意识般直往各人的怀里冲。

妞妞惊笑着伸手抱了满怀,看到空气里的糖果长了翅膀似的绕着她飞来飞去还忍不住伸手去抓,终于抓到一个红红底的,“啊呜”一口就捧着咬了下去。

那糖是那么甜,甜甜的既好像是西瓜又好像是橘子糖,她一口一口吃得高兴,沾了满手的糖霜,却又不像平时偶尔吃糖那样马上就变得黏腻腻的。

空气里都是彩色的糖果,彩色的糖果包在彩色的光里,彩色的光后跟着彩色的泡泡,就像是一个过于童趣泛滥的小孩子的梦。只有高处的天空是那么黑暗而深邃。

“……你的幻术,进步惊人。”

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像是投入河心的石子般惊扰了幻境,妞妞眼前的空气有那么一瞬就像是夏日青石板上的蒸腾的热气一般摇摇晃晃,她“咦?”了一下本能循声望去,就也愣住了。

那是一个好漂亮的大哥哥,穿着飘飘的羽衣,就像是话本里的神仙妃子。

丹龙随声也本能瞧了一眼,也是愣了一瞬,却是眯起眼睛直笑了开来:“哦,白龙。”

于是刹那,月光万顷倾洒而下。

“咦?”哪儿来的月光呀?

刚才有月亮吗?

妞妞还来不及往天上再看,那些泡泡的色彩就被漫目的月华吞没了,天上的星星都变成了银粉,银粉都飞向了那少年。

那些月光就像水流,像是醇醇的糖浆,从天上轻缓地流淌下来,汇入大海似的满地银辉,凝练的银光就亲昵地流向了那个新来的哥哥。

他的羽衣是那么好看,细细的星光银粉好像沾上就不肯离开,而月华凝练的小河也像是那么一条乖乖的小蛇,用自己的身子卷住了他,邀功似的昂着头,那么柔顺地想要让他摸摸。

那小哥哥被吓了一跳,显然从没被这样的东西如此亲近过,霎时就红了白玉似的脸颊,想要后退因而反是险些踉跄了一下,却被银辉柔柔地托住,便也压低了声音恼火道:“丹龙!”

丹龙就也笑笑:“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然后拉稳了他,撤掉了幻术。

天空就又变成了白天,他却仍是那副须发蓬乱的陌生中年样子。妞妞被他放下,拍了拍背:“乖,去玩吧。”

妞妞没哒哒走出几步远,就绕到了藤椅后躲住了小身子,只趴出个小脑袋仰着头瞅着他们不愿挪眼,那漂亮哥哥本来就长得好看,在刚才的月光里就更好看了,就连头发稍稍乱了而脸红红的样子也好看的不得了。妞妞只记得呆呆地看着他,丹龙也不在意,或者是压根就没看见她在自己背后发什么呆呢。

-TBC-


(0210更新)

【2】下(待补全)

白龙倒是真没注意,他不自觉调整了一下呼吸,试图平稳地像是毫不惊讶也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难怪你最近都不肯跟我一起练功,怕是师父现在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然而他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他实在不想说得好像他很在意这变化似的……虽然在他心底的确是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以前,他们做什么都在一起,他们也需要在一起,无论是台下练功还是台上变戏法,总归是谁也离不开谁。

以前他们是年轻,自然是谁也离不了谁,因为功夫浅,谁也难独当一面,自然也需要互相伴着,既然无论愿与不愿也都不用考虑,那自然也就没考虑过这个。

……至少他以前总也以为丹龙是愿意的。

他自小天资就高,师父总说他有一种孤执的劲头,只要肯用心,钻研什么也最终都能成。丹龙虽是比他学得早,但奈何性子活泛,学得也不用心,所以没多久就叫他追上了。若非身边总有他这个“师弟”做榜样,敦促得他不得也不跟着上进一些,他这幻术也早指不定落到哪儿去了——

其实他知道他师父这话里怼着丹龙上进的成分居多。既然是基础,本就是勤能补拙,只要能入这门槛,本就也好练,最初那几年也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各自心性未定,适合练幻术的谁也差不了太多。

而丹龙性子活泛,就算打基础时难以收心,可若当真练出来了——过了那个阶段,就倒要看这“性子活泛”了。基础好固然可以织好梦,但得有许多天分才能织出一个好梦。

星河万里,名川大山,亘古桑田。

若真论幻境的绮丽绚烂,或许就是他师父也终有一日要比不得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师父在这世俗里摸爬滚打了太久,活成了个人精,可越是活得太精反越是容易被这世俗羁住。

他看得透这点,也不想走他师父的老路。可纵然他师父也以为他还当年少,纵然与丹龙胡闹时他也有纵情失态,但夜深人静时他看着丹龙在一旁睡得死沉安稳,却也知他二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可性子上的事又哪有什么是可以轻易改的?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他永远也忘不掉自己不是拜师而是被他那个爹拿去换赌债的。

他越是努力越反是背道而驰。纵然他练功练得勤勉,却到底练的还是一门技艺——或许也越是勤勉才越是把它练成了一门技艺,那技艺纵然可以叫他在虚假里御风而飞,却到底比不得丹龙那般自娱自得。

或许是因为他到底知道那是假的——尤其是在繁华落幕之后,而丹龙或许还津津心念着,就好像那里有什么是真的。

可又能有什么是真的?那不都是他们变出来的么?

今儿个见了丹龙这一手偷天换昼,说他不惊讶是假的。虽说幻术这事有时眼对眼骗几个意志坚定的人倒还比骗一大群人困难,但那更多也只是能力的问题。真要造出这么大肆意的声势却是一般人也不敢的,这不但得先变幻术的人骗得了自己,胆子也得够大——纵使如此也很难不一个哆嗦就演砸了。

所以他师父虽也有这样的本事,却也往往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地施展。而丹龙方才随随便便就信手拈来,不可不谓胆大包天,也不可不谓举重若轻得惊人拔俗。

丹龙胆子大他自小就知道。

可他什么时候有这么稳的本事了?

他们之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差上了这么远?

远到……他没有自己也能独当一面了?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忍不住不在意的。

“你怎么认出我的?”丹龙无奈地笑笑,还是那副对于白龙来说分外陌生的外貌。

白龙皱了皱眉,只道:“我看了一会儿。”

这其实并不能算一个完整的回答。

“哦,‘你看了一会儿’……”但丹龙抬了抬眉,也不过游离了一下目光啧了啧舌,既然白龙没有多说的意思,他便也没有多问,只随意笑笑,“你特意来找我有事吗?”

白龙暗暗皱眉,不自觉将藏在身后的手指捏得紧了。

以前的丹龙听了这话定会缠着闹着他,非要他说出个清楚才肯罢休。

何况丹龙这话也完全掠过了自己刚才质疑的问题,只是不知他是当真无意忽略了?还是……?

白龙吸了口气,冷冷瞧着他,到底也是难得直接:“我不该找你么?还是说你翘了练功是因你当真不需再同我一起练了,所以你翘也应该?”

丹龙一愣,旋即明白,也只能苦笑:“我不是刻意瞒你,只是不知该如何解释给你听……”

“瞒已瞒了,刻意与否还重要么。”白龙漠然打断了他,阖了阖眼压下了了情绪,扯了下嘴角,看来算不得笑,却也不算太生气,“你上次怎么不直接同师父说个清楚?这样他老人家也不必生气你玩物丧志了。”

丹龙挠了挠脖子,想起了他家那立志装神弄鬼的老爹,就也摇头失笑叹道:“这

事我先不想爹知道,白龙你先帮我瞒着他好不好?”

白龙摇头轻笑:“你若真信我又怎会直到我发现才叫我帮你瞒呢?”

他的笑容实在有一点凉,就连早已习惯他偶尔莫名别扭的丹龙也不能骗自己说他只是一般生气,只是丹龙从来也只能多少做到对白龙偶尔的脾气敏锐,却很难做到对那个中缘由清晰。他知道白龙是对自己瞒他这事生气,却到底还是不清楚他具体气的是哪点,因着事关重生,便也联想到前世,更是不敢贸然开口。

白龙见他一时迟疑,凉笑更是转冷:“你大抵也不过是怕我嫉妒,或许我也的确是嫉妒了。”

不然他为何这般不甘不快?

这么恼火丹龙近日来的疏远隐瞒?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嫉妒?他不过就是被卖给丹龙他爹抵债的野小子。就算过去丹龙是爱要他叫自己师兄,他们之间其实也不过就是个非亲非故的关系。不过是挂了个师兄弟的名号,他师父的确是他师父,但丹龙却是他师父唯一的亲儿子,就算确有师兄弟这一层关系,可就算只从他师父那里论也还有个亲生与否的差别,更遑论他们二者之间了。

到底……也不是真的亲兄弟。到底也不过就是非亲非故。他又凭什么嫉妒?

幻术是他师父教的,他师父爱教谁教谁,总不能因为他学了他就能觉得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独占些什么!连他自己都是他师父买来的。说到底他可以说他自己是他师父的徒弟,却到底没有资格说他师父是他师父。就连他吃的、穿的、用的,又有哪个真算是他自己的?丹龙新修的幻术就更是他丹龙的,和他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他什么资格也没有!什么也都不真属于他!他也没资格嫉妒,他也不想要那丑陋嫉妒的嘴脸!

不该他有的他不要就是,不该他学的他也不稀罕学!他几时贪图过什么?!

可……心底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呢?

他最瞧不起嫉妒,于是越难受就越难堪,可心底到底还是难受,于是也就越来越愤怒,越愤怒也越难堪,反而越因为自我唾弃而更愤怒。

他实在不想真因为这种事就对丹龙发火,他也不想自己更丢脸了。他到底是不能再待在这儿了,于是也刻意不再看丹龙一眼,只眉眼冷冷压了薄怒,转身干脆离开:“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你随意吧!”

却被一只手匆忙拉住,然而他本能垂眼去看时,那手已像被烫了一般弹开,劲瘦有力的手却是虚虚悬在那里,松松得不敢再握似的,像是连刚才本能抓住白龙手腕的动作都出乎了手主人本身的意料,把他本身都吓了一跳,直直尴尬地愣在那里——

白龙刚压下的火气也终于压不住了。

他又在这里怕什么?!

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这里尴尬个什么劲儿啊?!

“你——!”

“别、别、别!别生气!”丹龙连忙举起双手哄什么吃人的野兽似的直往虚空压。

但白龙又不吃人!他看了这动作自然反是更被气得不行,撸了袖子直想打他。

“别别别!注意形象啊喂!”

“注意你妹的形象啊?!”

丹龙反而故作认真地很他掰扯道:“白龙你这就不对了!你瞅你穿着羽衣就跟个小仙女儿似的,言行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白龙气得都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差点没有让他师父绝后:“……你找死是吧?!”

两人看来一老一少,绕着桥下胡蹦乱蹿追着跑了好几十圈,胡闹得把围观的路人都看了几十脸懵逼。

妞妞:……嘎?

小脑袋枕在躺椅上的妞妞被晃了好几十圈,到最后眼晕得已经忘了自己最初到底是在看个啥了。

“别——别——别——跑——了……”丹龙说一个字喘一下,抱着棵树直翻白眼,连手都摆不动了。

“你——”个高腿长的白龙倒是比他稍好一些,被火气冲出来的句子至少还算是连贯的,“你个混球能不能别‘别别’了?!”

“我——我也不想——啊——”丹龙觉得自己喘得心脏病都快犯了,一个句末语气词都飘得好像飘出颤音了,他干脆直接瘫在树底——一个大写的“自暴自弃”,“我不跑了!来——来随便打——”

“打——打你个头啊——哈——哈——”白龙顺着树干滑到了地上,软塌塌地靠着同一棵树坐在躺尸的某人旁边,那副散了骨头的样子简直也像是失去了梦想,“跑得我头疼——”

“那——我给你揉揉——?”

“滚——!”

丹龙跑得精疲力竭浑身大汗,大字瘫在草地上直勾勾瞪了会儿好得难得的天,却到底是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的笑起先还有点喘,听来咯咯的还算收敛,到了后来却是明摆的纵情畅快:“我好久——哈——好久没和你这样追着跑了——”

白龙没力气地翻了个白眼,简直不想理他,嘴上却仍是脱口嫌弃道:“哈——你多、多大了都!”

“哈哈——我是比你大太多了……”丹龙笑着摇了摇头,像是笑得太大而快没了力气。

白龙反而嗤了嗤他:“两个月罢了!”

丹龙只是含笑瞧了会儿他:“……白龙。”

白龙也靠着树抻直了身子,将双手枕在了脑后,才懒懒瞧回了他:“说吧。又怎么了?”

丹龙瞧着他眼角、面颊的绯红和白玉似的颈上的薄汗,闲适地勾着嘴角慢慢开了口:“其实……”

“其实我大概猜得到你今儿为什么来寻我。”

白龙奇怪地审视向他,抿了抿唇角:“……说说看吧。”

丹龙也枕着自己的双臂,他望向天空闭了闭眼,像是享受着早春的微风:“我听说宫里要办极乐宴,派了教坊司到各地采办节目,有几拨已经来了江南,老爹他和那些老爷们的关系打得不错,想必是很有机会被引荐了吧。”

白龙点了点头,虽也有些惊讶丹龙猜得不错,却也只是平稳道:“虽然入京畿的名单还没定下,但以师父的名声想必是差不了的,你也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丹龙反而轻松地笑了笑,“总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又何必无谓担心。”

白龙皱了皱眉:“你小子怎么像是不怎么想去长安似的?”

丹龙笑着反问他:“你想去吗?”

凤阙龙台,但凡年少,谁又不想亲眼去看看呢?

但白龙莫名不太喜欢他这一问,也到底还是不爱如此肯定答他,就也反问道:“雄州雾列,俊采星驰,谁不想亲眼瞧瞧?”

丹龙笑着点头,就像早已料到一般应道:“我猜你会想去的。”

白龙嗤了他一下好笑道:“又学师父师父算命哪?那你再猜猜我会不会喜欢那里?”

“你会的。”

白龙瞧他笃定,反而蹙起了眉:“为什么?就因为那里是都城?”

丹龙却是故意摇头晃脑,说得好似漫不经心:“是因为——那里钟灵毓秀吧?”

白龙闻言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却是忽而想到了什么:“噢,对了,那极乐之宴是给贵妃庆生办的,你说那贵妃娘娘……真那么……好看么?”

他说着却是难得自个儿没了声音,面上微红。想他到底也还年轻,虽说平时街头卖艺也不是没见女孩,但平素里大多忙着练功识字,真要说的话,却是连女孩儿的手也不曾牵过。如此这般去讨论女子的容貌,也难免叫他尴尬。

但他到底也是当真好奇,毕竟如当今贵妃娘娘那般举世皆知的奇女子也委实太少,又生逢当世,自然难免更被当世之人津津乐道。他街头巷尾听得是那般多,自身又只不过是一个连男女之情也未曾亲身尝过的少年,也自然是要好奇的。

而今当着自小一同长大的丹龙的面,自然也是不惮坦言好奇的。

丹龙瞧了瞧他,笑着叹了口气:“惊世之姿,自然是美极。”

白龙却是思索道:“可我总觉得个人喜好不同,就算是公认的美人如西施、貂蝉,也未必会叫人人都觉得她美得惊人——”

“也对——”丹龙撅起嘴来点了点头,像是仔细思考了他的话而又无比赞同般道,“或许见了贵妃我倒会觉得白龙你比贵妃还好看呢?”

白龙青筋一跳,最烦他满嘴跑舌头开自己的玩笑:“信不信我真揍你啊?!”

丹龙却是摇着头,欠揍得像极有恃无恐:“哪会?我知道你一般不真揍我的——”

白龙秀目一瞪,干脆扑过去直压到他身上,又和他闹了一会儿,才终于喘着气拍了拍手上的草叶子站起来,抱怨似的嘟囔道:“好了,我不跟你闹了,弄得戏服都脏了,回去师父该说了——”

丹龙随口建议道:“那你就说是寻我的时候摔了?”

“你当我是你啊?还能摔成这样?”白龙上下指了指羽衣上下刮住的草叶泥土,倒也不是真的在意。

但丹龙竟也气人地顺着他道:“我也觉得不太可能。”

“知道不可能你还说?”

“我这不跟你说着玩儿的吗——”

白龙白了白他:“我走啦?”

“走吧。”

“……真走啦?”

丹龙好笑地坐了起来:“怎么?你想留下来陪我一起哄孩子吗?”

白龙摆了摆手,哼了哼:“算了吧!没兴趣——”

就也刻意昂了昂头,晃着羽衣走了。

一旁的妞妞跌跌撞撞跑到丹龙耳边自以为悄悄道:“那个漂亮哥哥好像只孔雀哦——”

“噗嗤!”丹龙被逗得一下笑破了音。

别说!妞妞这么一提他还真觉得穿羽衣的白龙有那么点像。

于是脑子一转就长大了眼,立刻故意赞许极了地给妞妞鼓掌:“妞妞你怎么知道孔雀还真有白的?!你太棒了!快让大叔抱抱!”

妞妞往他怀里一扑,被他抱着转圈又给转得直晕,后来得了丹龙给她塞嘴里的奶糖才想起来鼓起脸颊奶声奶气地道:“大叔,刚刚那个大哥哥你认识呀?”

丹龙失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他我当然认识喽——”

妞妞想了想,认真道:“那哥哥还会来吗?”

丹龙挑了挑眉,瞧着她玩味道:“怎么?你喜欢他来呀?”

妞妞使劲地点了点头:“他好漂亮的——”

丹龙就也笑弯了腰,赞同道:“我也觉得他好漂亮,妞妞你眼光够毒的呀——”

其实,所谓的幻境也大多不过源于心境。妞妞从方才的幻境里看到的,又岂非不正是丹龙的所见?

丹龙笑了笑:“他——”

就听得一个姑娘弱弱地试图打断:“大、大叔?”

丹龙闻声望去,就看到一个梳了丫鬟常用发髻的年轻姑娘不太确定地望着自己:“哦?有什么事吗?”

那小姑娘瞧了瞧他,像是更不确定了一样,满眼茫然地瞅着他呆呆道:“我、我家姑娘让我送封信给桥下穿羽衣的少年人,我刚才看见了一位穿羽衣的公子,但他却说我找的人不……不是他?怕、怕应是桥下的大……是、是你?”

她虽是重复,却重复得极不确定,一边复述还一边瞧着丹龙直发愣。

“‘穿羽衣的公子’?”丹龙好笑地摇了摇头,想也知道那正是白龙,“你家姑娘是苏幼蓝苏姑娘吧?”

他也不看帖子上的署名就径直报出了对方的身份,倒叫茫然正欲递出帖子的小姑娘一愣:“呀?真是你呀……”

却是自觉失礼。

丹龙倒不在意,反而故意重重点了点头:“嗯!还真就是我呢!”


苏幼蓝,那是此地翠微楼里正当红的一位姑娘。


-TBC-

我不喜欢存着稿,写完了就忍不住发了,所以现在手头没了,明天大概更不了了

没想到【2】会这么长,还差一点尾巴,下次再补吧_(:з」∠)_


PS:每次想到什么情节都想给丹龙点歌,这次不知道点什么,就点一首:情人眼里出西施 吧【那不是歌啊喂】

丹龙:……

丹龙:= = 

丹龙:但是他真的好看。

我:呃……好啦,我知道啦,下一个。


妞妞(奶声奶气):但是他真得好看。

我:……


路人甲乙丙丁(收了丹龙的钱合唱):他是真的好看。

我:……够了!我刚还写了!我还没那么健忘好伐?!


——当然以上只是开个玩笑啦。


PPS:其实写白龙干脆转身的时候,脑子里完全是极乐之宴当着贵妃和丹龙转身那个片段【所以白龙每次干脆转身都没走成是吗……太惨了这娃儿】


(0211更)

【2】下(补全)

“公、公子……”

白龙只是冷眼瞧着那刚撞向自己的年轻姑娘,一时没有说话。他生得俊秀,弯弯眉眼就是天然的一副明媚讨喜,然而不故意热络起来说话时,那眉梢眼角就难免现出几分说不出的冷淡疏离。

那姑娘最开始羞红的面颊随她自己打了个哆嗦就苍白了下去,她显然也是怕生得很,少不得平日里也是最怕别人的打骂——白龙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弯了眉眼,歪了歪头,尽力温和得叫人觉出亲近:“有事吗?”

那姑娘这才敢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眼瞧了瞧他,嗫喏着不好意思道:“我们姑娘有帖子要奴婢交给公子,刚才奴婢瞧公子走得急,生怕把事错过了才不小心追得紧了,冲撞了公子还请公子见谅……这是我们姑娘的帖子。”

她的话白龙虽是从第一句就听得不明不白,却也默默听她说完,这才古怪道:“你——认得我是谁么?”

那姑娘偷偷抬眼又瞧了瞧他,便是红霞上脸,暗道自家姑娘打哪儿认得的这么俊俏的公子?心里即替她那总怀愁绪的姑娘高兴,嘴上也乖巧应了:“我家姑娘叫我尽管找一位身穿羽衣的少年公子就是了,公子这般亮眼的人物总也不会弄错的——”

她家姑娘说的“亮眼”怕不是单指形貌如此肤浅。

方才丹龙偷天换昼那一手又何尝不算“亮眼”?白龙冷眼想着,也不知丹龙是打哪儿认识了哪家小姐?

古来大家闺秀最是忌惮与陌生男子来往,对方竟叫自家的丫鬟出来送帖子找人,也不知这关系是进展到如何地步了……

白龙歪了歪头,眯着眼睛微笑道:“哦,我却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可以让我先瞧瞧帖子么?”

那姑娘蹙了蹙眉,暗道还会有哪家呀?再瞅这公子已是稍稍变了观感,只道眼前这人莫不是个风流种子?心里就替自家小姐忧虑,却也还是先乖乖把帖子递得更近了。

白龙垂眼睨着那雅致的皮封——牡丹描边,熏有暗香——眉头讶异一蹙,背负的双手却是实在不想伸去接过,就也只垂眼去瞧那封皮上“苏幼兰”的落款。

心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面上却是退开一步,笑了笑:“我到不认得你家姑娘,怕你找的人不是我吧?”

那小姑娘便诧异得很:“嘎?可、可是我家姑娘说——”

白龙指了指所来的方向:“你家姑娘是不是要你去那边桥下寻人?我知道那里此刻有一个变戏法的‘大叔’,你想寻的或许是他——”

“啊?”那小姑娘自然难以理解,慌忙摇头道,“可是我家姑娘要我找的是位年轻公子——”

白龙叹叹,仍是好耐性道:“你尽管去问他就是了。”

那小姑娘呆呆瞅了他半晌,也只得将信将疑地走了,白龙却没有跟去,他继续还是往回家的方向走着,心下却是不断回忆。

那名字很熟。

那信封也打眼。

那小丫头身上的经久沾上的香气他也好像在哪儿闻过——

好像在他师父身上……

他师父初一十五出去“难得享受一回”的时候……

那不是……那不是翠微楼的香帖么?!

白龙诧异停了脚步时,脸色已是被自己思考得难看。

偏偏恰好有几个人此刻跳了出来,为首的还以为他是被吓得难看,便哈哈得意道:“臭小子!可叫我逮住你了吧!敢动我们少爷的女人?!今天爷几个就给你一个教训!”

白龙冷眼瞧着他蹦跶,听他也说完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就凉凉道:“……你是跟着刚才那姑娘来的?”

“嘎?!你怎么知道?!”

白龙瞧他一副震惊的样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既是丹龙沾上的麻烦,那他多替他问上几句倒也没有什么。

“你家是哪家?”

那为首的瘦猴嘎声气愤道:“还有哪家?!谁不知道我家公子喜欢苏姑娘!你是哪根葱哪根蒜?竟敢跟我家公子抢人?!”

白龙听了也不生气,只是觑着他像在觑一个白长了耳朵的傻子:“……你听不懂人话么?”

那瘦猴见他这样反而更气,终于呛声道:“当地县丞的公子你也敢不放在眼里是不想活了吗?!来人!给我往死了揍!”

“……‘县丞’?”白龙皱了皱眉,倒不惊讶,反正丹龙惹上什么麻烦他也不过是跟着一起打还是跟着一起跑的问题。只是这“县丞”的官在当地算不得小,他最好还是不要立即直接对上,免得惹他师父教训。

眼瞅着四面八个大汉冲了过来,他也不忧惧,脚下一滑就溜出那瘦猴退出的一点空隙,身子一转,勾了勾手指,便幻化做一只白鹤打算干脆离去。

风声潇潇,白羽飒飒,那么多人围得虽紧,追得虽乱,拳脚纷纷赶忙落下,混杂如雨却哪碰得到那鹤鸟翩然灵动的白羽。

那白鹤也懒得与人周旋,施施然绕出他们数人的兵荒马乱,就要直上青云扶摇而去——

那瘦猴慌乱连忙叫道:“别让他跑了!”

便听得一声佛号,却是震得他胸口一闷,脚踝上一紧,刹那间人鹤两分,就只冲出了一道鹤形的残影,白龙因着惯性仍往前跌了两步,脚下却像是被什么拽住。

他跌撞着稳住了身形,蹙眉一看,就看到脚踝上一条金光闪闪的链子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那链子也不是金的,倒像是真由光做的一般。于是此刻金光没了,那链子也叫人看不见了。

白龙动了动小腿,那束缚之感倒也消了,只是身上混像是被什么无形的蛛网罩住,再想施展幻术却是不能了。

白龙心下虽是惊讶得很,面上却也只是冷着脸色循着方才听到的那声佛号望去,便看到一个袈裟光洁拄着法杖的和尚。

五六十岁,宝相庄严,看来就像是什么得道高僧似的——倒可比他师父看来可信得多了,白龙凉凉地想着。

那瘦猴赶忙谄媚道:“多谢大师破了这小子的妖法!”

那“大师”“阿弥陀佛”了一句:“举手之劳罢了。”

然后就不说话了,他话也不多,也不邀功,看来自觉身份,目下无尘,倒真像什么出尘的大能。

白龙却是冷冷暗自嗤了一嗤,也懒得废话自己又不是妖,哪来的妖法?为虎作伥倒还有脸搁这儿装相。

那瘦猴得意道:“这下你可逃不了了吧!”

白龙只撇了撇嘴:“要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那瘦猴见他至今还不害怕,也不由气极道:“切!刚才不还想着跑么?溜没溜走,倒还敢这么狂?!也不知是你哪儿来的胆子!”

白龙不耐听他狂吠:“我不想惹事,但你要真打我也不惧你们,尽管动手就是了。”

那瘦猴眼珠子一转,嘶嘶嘲弄道:“等你被绑去给我们少爷出气,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狂——”

其中一个朝天鼻的大汉嘿嘿笑道:“三管事的,我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比那翠微楼里的姑娘也不差,要不我们先自个儿绑了——”

话未说尽,那淫猥的笑声却已在几人间传开了,瘦猴斥了他几斥,贼眼转转也最终落到了白龙的身上:“不过——少爷现下的确是忙得很,倒也的确没工夫瞅瞅这欠揍的小子被料理得如何了,我们做下人的倒也委实该替主子分一分忧,也算是尽了下人的本分——”

他的意思显然便是暗许了这事。

白龙抿着嘴角,牙齿在嘴里咬得紧了,至此才松了松力气,颤颤吸了口气,挺直了脊背:“……哦。”

他这一声哦得可轻,却是箭一样弹出了身形。那瘦猴眼前一闪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一腿横扫干脆打翻了下盘,“砰”的一声被反肘锤上了太阳穴,颅内嗡鸣便就此昏死了过去。

白龙施施然起身,从地上瘫软的身体上跨过,微微昂了昂头,眯着眼,头上的羽冠颤颤,像是飞天白鸟骄傲的翎羽,面上笑容明快又凉薄:“打算一起上么?我一并料理了你们如何?”

那最先提议的大汉打了个哆嗦,看着地上昏死的瘦猴,愣了一愣才想起吼道:“动、动手啊!还愣着干嘛?!”

八个大汉霎时就如围猎的野猪似的团团冲了上去,雄厚得像是踩得地都要被震塌了一般。

白龙身形妖娇灵动,偏偏拳上劲力却猛。这拳头他刚才就握得紧了,此刻不加隐忍,便是拳拳直往别人的面门、软肋招呼。

他一个人对上八个,游走其间却如轻盈的片羽,偏偏又似薄削的竹叶,凌厉锋锐,每一击都势必要那些比他壮硕得多的大汉疼得钻心入肺。

其实说真的,他倒也不怎么生气,别人骂他辱他也好,还是真刀真枪动手也罢,他不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而是压根就不屑把这些沙子放进眼里。

他之所以动手,不过是因为这架本是冲着丹龙去的。既然被他先截在了这里,他也不介意先替丹龙收拾了他们。

只是……丹龙和那苏幼兰……

“小心!”

他微一分神,便听得路人的惊呼,而破风之声却已是疾来。

原是见他不好相与,他背后被揍得狠了的一个大汉也终于发狠,竟从腰带间抽出把缅刀来。

-TBC-



其实我本想一段剧情写在一章里,但是这个【2】已经一万一了,实在太JB长了,我打算直接把剩下的分到【3】去吧,下一章开新页分流。

PS:缅刀就是软铁刀,只是写“软刀”总让我觉得它很短似的,其实这里这柄还挺长的

PPS:哦,对了,我是不是应该先打个预防针?丹龙和苏幼兰当然没有什么,虽然他现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白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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