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汝之

【九州天空城】【白风/风白/君逸/逸君】江山为谋(强强略双黑,白庭君重生,君臣辅佐,HE)CH22

【第二十二章】


  曙光不明,冷风沁骨——

  却又似种反向的消解。

  然而正如饮鸩止渴,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他那条腿上的箭伤,被布条狠狠扎紧,

  却仍是噬骨如烹煎于火油之上,

  沸意翻滚,烈火如焚,

  正所谓煎熬者,狠烈如万针刺咬,方担得起一个煎字,于稠苦浓杂间翻滚熬煮颠荡不绝,才担得起一个熬字——

  白庭君不是第一次受这种程度的煎熬,却是第一次受这种煎熬。

  疼,

  太疼了——

  疼得他视野模糊,箭矢在弦上瞄准得愈发吃力。

  他不由苦笑,嘴角早已绷得发麻,舌尖的血气似乎都漫溢出了苦味,反衬得空气中浓郁的铁腥气竟甜得腻人,可他却仍是弩张在侧,一时之间,那两箭无论如何都射不出去。

  山下火光明灭混杂,夭夭扰扰,不时将几处被打散的交戈地映得愈发清明——

  本就是天色愈亮,火光愈暗。

  纵是万里铅云,白空黯然,这迟来的白昼也映得林间淼淼火海愈发失色——

  便如同那些尸山,那些血泊——

  血,本已是黑红了。

  黑到尽头便是苍凉的晦涩,凝滞在草野上,等着被攀延上来的山火焚毁。

  一火撩一山。

  并四方八面共三重。

  只留了两条下山的口子,也成了山下重甲骑兵冲锋杀入的地方。

  那三千黑羽团在空中扑射,

  又迎了夷氏不足千人的空中羽兵在苍茫天野下周旋。

  洒下的血蓬仍现温热。

  箭雨如飞,剑光如洗——

  这竟也似是场剿杀!

  战场之上,人命只会显得愈发轻贱——

  本就是这样的……

  若连这点血都见不得,以后要见的血只怕还要更多。

  他咬了咬牙,努力收拢陡荡连绵的剧痛之下愈发散乱的注意,然而视线虽锁定了那空中残影,手中的箭却还是犹疑不定——

  就是于公来看……

  ……也还不是时候。

 

  晨光熹微,林暗幽翳。

  却似铅灰覆雪泥。

  冷杉群松间冷风喑喑低哑,

  惹得本就铁锈般腥冷的空气似也浓烈了几分如血稠甜。

  蛮倾仍是在笑。

  风天逸却远比他笑得更为自在自得。

  “我若是你,就会让这些人退出去——”

  蛮倾沉沉望了会儿风天逸,终是波澜不显道:“……为什么?”

  他大抵是以为风天逸会以蛮越那边的情况来做谈判的筹码。

  却不想风天逸只是撇撇嘴角,不屑笑道:“纵是逆臣鹰犬,也终归是几条人命,经此一役,你难道还嫌你夷氏死的人不够多么——”

  “风天逸!”

  “方副将,”风天逸却是不应,反似没听到般,只对方器恒淡淡道,“你出去。”

  这实则是退了一步也叫蛮倾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事,的确是蛮倾身边不够信任的人不能听的。

  方器恒虽是担心风天逸的安危,然而他自认为臣,本就君命在上,加之他素与白庭君相处,自然也知什么时候话说的硬了便算不可改易。更从白庭君那里耳濡目染,知道羽皇早慧,胸有沟壑,更是不敢盲目忤逆谏言。

  因而略有犹豫,却见风天逸神色冷淡傲然,全然一副胜券在握之姿。

  遂也沉声应了是。

  见他出去,蛮倾微微眯眼,沉默半晌,终也摆了摆手,令那些后来的士卒出去守在帐外,只留下身边那四个黑衣蒙面人——

  风天逸漠然扫了那四人一眼,就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言。

  “羽皇陛下还有何见教?”蛮倾挑了挑眉,声调越发和煦,面色却愈发冷寒,神色沉冷如冰,竟叫人窥不出肃狠之外的情绪——

  风天逸摊开双手莞尔一笑,神态悠然,却直刺切入道:“你投降得越晚,你夷氏死得只会越多——我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同我周旋——你又有什么资格同我周旋!”

  蛮倾狠抽一口急气,忙屏息缓缓压下了胸中的憋闷,低哑了声调重重道:“……羽皇陛下,莫不是忘了自己,此刻还待在口中所称夷氏的帐内!”

  “所以呢?”风天逸挑眉嗤笑道,“你能奈我何?”

  “是杀我?”

  “抓我?”

  “还是拿我的命来要挟雪凛和风刃啊?”

  风天逸神色愈发冷冽,语调却反是愈发轻轻邈邈,偏眉梢眼角尽是浅薄戏谑,竟像一阵青烟似得的铁幕,任谁也不能吹散——

  “蛮倾夷——”他调子拖得不长,声音不沉也不高扬,却如冰屑刺骨,灼人心弦,“你在得知蛮越夷那边遇袭之后还有功夫同我闲聊,怕是自己也不相信雪凛会受你胁迫吧——”

  “……陛下又怎能确定我没有派人去通知雪凛呢?”蛮倾却是勾唇玩味笑笑,“毕竟这事也不需我和陛下亲自去做不是——”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那是人族话本里的说法了。”他说得轻慢得很,也浑似毫不在意,“你想我做宋钦宗,总不会没想过风刃愿不愿意做一个卑躬屈膝的张邦昌,也不会没想过南羽都的世家权贵要不要一个傀儡皇帝压在他们头上——”

  蛮倾压低了眉眼,却还是未曾开口接上一句。

  “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是他们人族现在才做得了的事——”风天逸看着蛮倾抬了抬眉,“你夷族事已至此,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这次应对你夷氏,光是黑羽团,就出了三千精兵,只留下两千守着南羽都。而骑兵路远,除了一千南羽都的轻骑,剩下的就只得从临近的郡县城池城抽调——却也将将不过补上了两千——”

  “两千人——”风天逸微微一叹,笑弧不减,然而眸色却愈发苍冷,“五百空兵,一千五的重骑,却都是出自中部偏北的五城——北部的三郡同西部四郡,口称兵弱,又说要防你突袭——拒不出兵——”

  说是拒不出兵,却也有些言过。

  毕竟这七郡的话本还没有说得太硬,只是形势在此,本就各自为政,仅面上维持着这羽族江山统归一姓。

  时机不合,风刃也不好逼得太紧。

  这兵力折损的亏也就只能暗暗认了——

  可这本也是在料定夷氏出不了这擎梁山的情况下定下的妥协。

  “若真叫你夷氏篡位成功,莫说是南羽都的贵戚之心,就是整个羽族的江山,也就只能名正言顺地散了——你若是风刃,怕是就算此时承天命而为南羽都另立个新主,都可被赞一句深明大义——而我若是风刃,为了坐实这大义灭亲的高洁名头,怕是还要为我这亲侄儿哭上一哭,再倾力剿灭你夷氏全族以全这道义名声了——”

  “……你以为夷氏被灭我会放过你么!”

  风天逸兀自沉思点了点头,却是眨了眨眼,看向蛮倾坦然一笑:“君王死社稷,倒也无妨——”

  “你!”

  风天逸笑盈盈道:“难道不好过你兄弟二人为了一己权势之私,赔上满族性命?”

  砰然一响。

  “你懂什么?!”

  蛮倾一掌几乎透入桌案,那声调却终是渐沉渐缓,幽然噎咽,颓靡将断,却又忽而陡转急促,愤恨沉郁。

  “你南羽都夜夜歌舞升平!又哪懂我夷氏满族!被困在这穷山恶水数!十!年!的苦楚——!”

  一室静默,

  便衬得帐外冷风呜咽,更如怨如慕,幽婉凄厉——

  风天逸沉默良久,忽而溢出一声嗤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作茧自缚,偏还怨天尤人——”

  “是你风家仗了祖上荫蔽富足安逸却无容人之量!”

  “容人?”风天逸轻笑不屑道,“便要容你大兴兵戈入主中原抢占良田重器毁我江山社稷么?!”

  “中部沃野千里,牧草肥茂,物产丰富!南羽都坐拥辟先,毗邻夜沼,更受半个澜州供养——可我夷氏呢?困居擎梁以北,地处苦寒,牧草不丰!粮草不足!遇到霜冻饥年甚至还有贫民只能以树皮枯草果腹!便是连同样临海的北部三郡都不如——”

  “北部三郡地处本就比你擎梁便利——”

  “所以我说天道不公!那么能者争之又有何不可!”蛮倾恍然意识到这本是蛮越劝服自己的话,如今却被自己一时冲动说了出来——原来纵使多年主和不主战,其实他心里竟也是如此不甘……

  “你夷氏……”风天逸审视他许久,终是摇头失笑,“你夷氏素来仗擎梁天堑而从不肯真心乖顺臣服,说是天命不公土地贫瘠,难道不也是你们自己不肯放弃这天然屏障,迁移出山混居与其他羽族——”

  “旅居他乡又哪是如此容易?你风家已是羽皇,又哪里知道族异相轻受人排挤的滋味——”

  “那就要烧杀抢掠来占山圈地吗?!”风天逸终是忍不住冷笑,“不想自苦,就去苦人,说到底你夷氏从来都把其他羽族当作异族。一边说着弱肉强食的废话挑起战乱,还不就是为了抢其他羽族的属地;一方面又不肯承认过去因为战败而死守擎梁,只怨天尤人愤恨命运不公——你若是堂堂正正说一句我就是要争这羽族的天下!我也愿敬你一句坦荡——”

  “义正言辞你说得倒是好听!难道你风家不也是靠武力战乱夺得这羽族的江山吗?!”

  “所以我说我会‘敬你坦荡’——可现在呢!”风天逸早已起身立于营帐中央,昂首凝视上座之人,“你夷氏数千条人命都被你兄弟二人带上了战场,你全族近万人都背负了叛逆之名,你轻视其他羽族为异族、如草芥,又岂非担上了你整个夷氏的命数?!”

  “我们这也是为了夷氏的长久存亡——”

  “若是你父祖当年放弃争雄称王的野心自傲,不想着留一番后手抱定这擎梁,而是开山修路,与其他羽族郡县城池互通商贾有无——你夷氏如今还会是这番情状?!”

  “可你们终究姓风而不姓夷!”

  族异相轻……

  纵是同为羽族,彼此之间又岂非不是互相防备,觊觎忌惮又哪里少了分毫——

  毕竟,没人会愿意自己的后代去给旁人做奴隶……

  “……我、本皇知道。”风天逸终是淡淡吐息,负手而立,神色平淡,难辨喜怒,“所以本皇也没想逼你夷氏——”

  “你……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给你夷氏时间,我也可以给你一条更好的出路——”

  “你指什么?”

  “擎梁半岛的最北处,与宁州只隔了一条霍苓海峡——”

  蛮倾一时竟不觉瞪大狭长的双眼,心中似隐隐有了惊人了猜测,却又皱紧双眉,也不敢妄断,只迟疑道:“陛、你、你的意思是——”

  风天逸却不在乎他言语中的刻意自持,淡淡挑眉,却是认真道:“我若在此兴建通商口岸,要你夷氏代行天子令,与宁州互通有无呢?”

  “你还是要开擎梁山——”

  “你若只想开几条运货的通道,我也允你。左右费事的也是你夷族——”风天逸这话说得虽是冷淡,言语中却毫无嬉闹之意——

  竟似随口一言,却许下了千金重诺。

  蛮倾震动喜忧交杂之下,失言沉吟了半晌,终是定了眼神沉声开口:“可陛下……又有何所求呢?”

  “无事献殷勤——也是挺可笑的,何况我当真也要为此费力周旋,我若说我只不想看你夷氏万人丧命你也定然是不信的——”风天逸讽刺笑笑,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讽得是谁,只见他忽而偏了眼神冷冷道,“你夷氏好歹还有些精骑良将,这么死了也多少有些可惜。我既是待你夷氏如民,自然也是要你夷氏待我如君——”

  “你……陛下这又是何意?”

  蛮倾却显然还有些不解,只是事已至此,无论风天逸具体要他配合些什么,这大体的利弊竟已是明了得很了——

  因而风天逸扫了眼那四个黑衣蒙面人,却也不再细说,只冷声道:“你可要快些想好,你夷氏还有一路人马,此刻还同我南羽都的雪将军交战正酣呢——”

  蛮倾听他刻意提及雪凛,却是眸色一闪,望向风天逸时竟难以掩盖其下的暗潮汹涌。

  风天逸却是瞬也不瞬地回视着他,一双蓝眼在火光中愈加明艳得引人发冷:“你可想清楚了,我将通商之事交给你夷族,可算是舍了北部的三郡。那三郡虽然离宁州更远,但车马运途却更为便利。何况北部三郡大体都归于皇祖母娘家那一脉,先国舅若还在世,连摄政王都理当称其一声舅父呢——”

  “你若不站我,难道还能站我皇叔不成?”

  “可我皇叔又几时需要你夷氏的助力了?”

  “既是对他毫无用处,你这逆臣贼子,又想凭什么保下你夷氏全族——!”

 

  风默是个哑巴。

  因而他看到骑马赶来的风天逸时,也只能喑喑哑哑地一阵比划。

  他这时本已该带着白庭君回到山下的营地。

  然而方才他本该趁着雪凛突袭的骚乱接应带走的人,却早一步被蛮越夷钳制住往山上更高处带去了。

  风天逸绷紧着眉眼,却是看向了跟在身后的那个黑衣蒙面人。

  这人身形细瘦,竟也似个少年。见前者一双蓝眼犹如淬了寒冰,不由一颤忙道:“这座山上是有条秘径通入山体密道,出口开在最高峰的半山腰上,隐于悬崖松木之后,正是用来作隐匿观察之用的,伯、蛮越若是上山怕应是去了那里——”

  他一手遥遥指向半山腰的一个大概,风天逸就确定了那处的所在——

  只因植被遮掩间,正有两支羽箭先后破风飞出,又瞬息匿于林中——

  他已是策马疾驰而去——

  竟反将那带路的黑衣人落在了后面。

-TBC-

总算赶上了中秋【笑cry】【笑cry】

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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